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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4 章（第3页）

我回到家，家里没人，空落落的，但壶里有水，我给自己倒了一杯，握着杯子，开始发呆。

我好像在想什么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想。我想起我哥以前瘦弱的肩膀，又想起那天雨幕里扑得我差点一个踉跄的手臂。他还怕雷声吗，可他会出去找我。我呡了一口水含住，仔细地想，他变了吗。

门突然开了，我愣愣地抬头，下意识想站起身，看见我哥面色烦躁地把一个大叔锁在门外。

那个大叔让我吃过闭门羹，我有印象。我哥转身看见我，面色由阴转晴，朝我走过来，我慢慢咽下那口水，和他擦身而过。

上楼时发现我哥在看我。他长得好看，我小时候喜欢看他笑，眼睛弯弯的时候像盛满了秋水，轻易就让我看呆。但他这会眼角眉梢全在往下掉，只能勉强冲我笑。

我多走两步台阶，什么也看不见了，心里堵得慌。

他欠我的。

他第二天敲响我的门，亲口对我说，他很抱歉。

我没给他开门，盯着天花板，想给自己送一个礼物。

我手下以前那些不干不净的通通摇身一变成了三好公民，我说明我的来意，一个个一听要动衣食父母，全翻了脸。我找半天，想起那个在我哥面前碰一鼻子灰的大叔。

他躲躲藏藏，不怎么好找，在破烂筒子楼里堵住他时，他脸上甚至还带着灰痕。我说要他帮我个忙，不出卖我，他所有问题我负责解决。

他原本不想同意，我说要他撞死我哥，他表情一愣，瞬间变得阴狠起来，咬牙应了下来。

他问我什么时候，我闭着眼睛，选了生日前一天。

我哥什么也不知道，仍旧每天给我做饭，对我微笑。离我生日越近，我心绪越乱。

我哥笑吟吟出门时，我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手，他一怔，随即笑开了怀，问我怎么啦。

我松开手，说没事，快下雨了，路上小心。

天气阴沉沉的，终于在我接到电话时下起了瓢泼大雨。

两辆轿车变形地看不出原样，我哥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，周围有人在疏散人群等待救援。

我没带伞，脚步虚浮地下了车，拨开人群，周围吵吵嚷嚷不让我过去，我吼他是我哥，旁边人猛地一让，我一下子跪到他身边。

雨下得好大，伴着雷声，劈头盖脸地浇在我头上，顺着我的脸往下滑。我哥好像想睁眼，但是只有眼皮动了动，我去够他的手，被雨水浇得冰凉。我想说话，却没有声音，我想哭，眼睛却睁不开，汽笛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，我被一起带上了救护车。

我好像听不见声音，眼睛也是花的，盯着我哥戴着的呼吸机发懵。白雾起起伏伏，逐渐变得微弱，窗外雨声小了。我哥被推进手术室，我坐在塑料椅上盯着地板。

红灯灭了，雷也停了。

律师匆匆赶到医院，要和我搭话，我转身走了。

我回家，仍旧没回过神，脸上的雨水干了，眼睛生涩，很渴。壶里的水冰凉，我一杯接一杯地灌。在沙发上被冻醒之后，发现眼睛干的睁不开。

我发烧了好几天，直接错过我哥下葬。

我好像一下子不成人形似的，把我妈吓了一跳，她不停地流眼泪，语无伦次。我安慰不动她，说没事就走吧。

我妈替我叫了钟点工，起码让我饿不死，但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。

在杯子落灰之前，律师来找了我一趟，说我哥有东西要给我。

一份转让文件，生效日期在出事的第二天。是我的生日。

他应该是想亲手给我的。

我笑也笑不出，哭也哭不出。我翻到他的签名，我熟悉那个字迹，在我过去十多年交过的无数作业里。

他想给我个惊喜，因此绝口不提。

我慢慢缩成一团，回想起小时候，他欠我的那份礼物。

外头下起了雨，敲在窗户上，淅淅沥沥，却没有雷声了。

——《惊雷》文奚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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